后门【鹤聪】 短篇
洪思聪心里其实是后悔的。
他站在铁栏外，秋风又湿又冷，夏日一切的喧嚣繁华，在这时都随着玫瑰花儿谢了，只留下那泛黄的，打着卷儿的枯骨，在胭脂色的昏暮中了无生趣。
猫妖直打冷颤。
所以当他看见那个永远都军装笔挺，把衬衣和长裤的每一个细节都把握的极其精确完美的前妖管局局长孤零零地背对他看窗外不知道是什么景色的风景时，他特别后悔。
那么好看的妖怪，那么强大的前妖管局局长。
他曾经引以为傲，放出来就可以遮天蔽日的漂亮翅膀，此时却挂着稀疏的几根黑羽无精打采垂在外面。
猫妖都替他委屈。
所以他后悔了，又委屈又后悔。
云中鹤，云中鹤，
云局长，你为什么从不示弱，为什么从来都不肯服个软呢？你为什么.. ....
哦，洪思聪想起来了。
他记得很多年前，云中鹤上任妖管局局长不久的第一次妖界动乱。
人有好人坏人，妖也有好妖坏妖。而那时勉勉强跻身与好妖行列的云中鹤，却是他洪思聪心里的英雄。
妖界政府头些年肮脏腐败的很，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妖管高层背地里不知依附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暗黑集团和组织才得以让自己的位置固若金汤。而云中鹤虽然也不是什么一清二白两袖清风的干净货色，却是少有的真正有能耐有武力有智谋的大妖怪。
人类世界那时正值战火纷飞的年代，枪支弹药十分盛行。而在妖界，妖怪虽不耻这样残忍暴力的武器，但其中的利益不容小觑。不少犯罪团伙从中牟利，走私军火的违法行为猖狂至极。
可没有哪个公安机关真的敢去管这些破事。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也正因为心知肚明，才必须装聋作哑。
只有云中鹤，只有这个看起来疯狂又冷漠，阴鸷又残酷的前妖管局局长，只有他，他站了出来。
他站在所有媒体面前，当着妖界所有高宦百姓的面。他说，只要他云中鹤在这个位子上一天，他就一定不会让非法之徒逍遥法外。
云中鹤说，他会保护所有妖界无辜妖民的生命安全，会让他们生活的更无忧更幸福。
而他真的这么做了。
一批又一批的犯罪团伙被绳之以法，妖界终于又趋之平静。
但云中鹤出事了。
猫妖再次找到他，是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暗室。周遭弥漫着浓郁又粘腻的血腥味，云中鹤被钉在墙上，拇指粗细的钢钉钉着他四米多长的黑翅膀让他不得动弹。身上挺括的衬衫一缕一缕绞着皮肤粘进血肉，他脸色青灰，唯有那颗永远不曾垂下的头颅仍旧昂着。
洪思聪当时不知是不是被地下室刺鼻的气味熏的还是怎么了，毕竟猫咪生而敏感。
他很清楚记得自己眼角泛红又湿润，嗓子眼又酸又痛呼吸不得。
他冲到云中鹤面前，手忙脚乱，喘着粗气，只能喵呜喵呜一顿叫唤却不知说什么。
......云中鹤那时又说什么了来着？
他哑着嗓子，声音像铁榔头摩擦过石板又钝又沉，他说，"我翅膀被钉住了，很疼，你别傻愣着......快帮我拔下来。"
很好，这次说了二十个字呢。洪思聪想，但是他又想，你怎么能说疼呢，你明明，明明那么厉害，你怎么能说疼呢。
在洪队长为他拔下钉子的时候，每拔一颗，就听见金雕刺耳的唳鸣，他脖颈上的青筋都要爆裂，眼睛瞪的都几乎要凸出来。每拔一颗，他就叫一声，又昏过去，拔下一颗，再疼醒过来，就这么重复着，第一十二颗钢钉落地，云中鹤没有了支撑，直挺挺倒进洪思聪的怀里。他维持不了人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凉的就像一块暖不化的冰。
那一次受伤，云中鹤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勉强把伤口愈合。而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洪思聪成了云局家中的常客，时不时过去蹭个饭什么的，云中鹤后来倒也是习惯了。
再然后，洪思聪成了云局长手下的得力干将，他最信任的洪队长，是能和云中鹤并肩作战的战友。
多难得啊？洪思聪骄傲的想，我是云中鹤最信任的妖精。
......
但我背叛了他。
......
所以云局长，你看看你，多可怜？
你信任的手下背叛你，你深爱的人民唾弃你，你引以为傲的翅膀如今不知何时才能愈合，你还剩下什么？
猫妖打了个机灵。
太他妈冷了，怎么还下起了雨？他抬头看站在窗前的云中鹤，那妖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回了头，眼中滔天的愤怒和失望此时像火苗燃烧过后的灰烬，隔着万水与千山，诉不尽的寸断肝肠。
猫妖张了张嘴。别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他没说什么就逃了。
毕竟猫咪胆小又敏感。
后来的日子里，洪思聪每个周末都偷跑出来到疗养院待一会儿。有时是几个小时，有时是一个下午，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发现云中鹤总喜欢站在窗前看外面，看外面的天空和素雪，飞鸟和星辰，他总站在窗前，视线悠远又深邃。
他看外面，他看着他。
暑去寒来，玫瑰花儿开了又谢，败了又开。
翅膀上的羽毛渐渐丰满，残损的骨茬又长成漂亮的形状。猫妖想，多好啊，多好啊，他英俊骄傲的云局长又回来了。
不管他原不原谅我，他想，这个周五，这周五晚上，我就去和他说对不起。
不管他原不原谅我。
我带他走，带他离开。
他要这局长的身份，还他。他要人类和妖断绝一切往来，可以，帮他。他要他这条命......那他也认了，本就是自己欠他的。若非当时带着那人类冒充他的模样闯入妖管局，也不会徒徒生出这么些事端。他依旧当他日理万机阴鸷变态的云局长，他依旧是他最得力最信任即使偷懒耍小聪明也会被上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的魔都第三分队小队长。
云中鹤，我错了。
这一次，我认错，对不起。
你要什么，都给你，我有的，都给你。
所以你能不能......
回头看看我？
洪思聪喝了很多酒来壮胆。猫咪小巧灵活的身体为他省去不少麻烦，他靠着本能和云中鹤的味道找到那个窗子。
窗户没有关紧，留了一道缝隙，正好他身体可以越进去。猫咪翻身进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恰好落在云中鹤枕边。
洪思聪想，这不成，床头怎么可以对着窗户，中风了可咋办？
而后他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云中鹤长相深邃而俊美，五官十分硬气，他醒着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仿佛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有沉思不完的人生哲学，洪思聪就想啊，你说你一只鸟，你要那么高深的思想境界干嘛？但他没敢问出口。
现在他敢了，他把小小的猫脸贴向云中鹤的面颊蹭了蹭，伸出爪子试图抚平紧皱的眉头。"云中鹤，云中鹤，对不起......"他小声说。
"你别不理我，别不要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再也不让人装成你的样子，再也不扯你后腿。"
"你看我，我都在门外守着你这么多年了，你愿不愿意给我开个后门？"
"云中鹤，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猫妖是被一道明媚的阳光晃醒的，他舒服的伸了伸懒腰，发现爪子下的手感不对。
猫妖低头看了看，看到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emmm......
我去......
"呦，云局...早上好啊...昨晚......嗯..."实在尬聊尬聊。
"既然忘了，那也没什么。"云中鹤瞌了瞌眼眸，"天亮了，洪局长莫不是进错房间，进错房间，现在也该离开了吧。"
冷淡又疏离的声线让猫妖有点委屈，他厚脸皮的巴拉着云中鹤的衣服不肯下来，又怕尖锐的指甲划伤对方，将掉不掉的时候，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接住了猫咪柔软温热的身体。
云中鹤无奈又沉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你问我愿不愿意给你开个后门？"
"若我没给你开后门，你哪来的机会进错房？"
"洪队长。"
评论(25)